走进沙尘暴之源

站在这块相当于近百个足球场大的湖底上——干涸的内蒙古阿拉善额济纳东居延海，人就像踩在了一块巨大的巧克力蛋糕上一样———薄而脆的表层下是松软的沙土，刚硬的风吹掉这块“巧克力”后卷起沙尘，发出呜咽的低吼声，似乎是因缺水而日渐荒凉的额济纳绿洲的哭泣。

发源于祁连山的黑河和北大河流到额济纳，在平坦而浩瀚的戈壁滩中形成了一块扇形的林带，这片林带从甘肃金塔县天仓乡延伸到额济纳居延海，长约200公里，最宽处15公里，据计算，现今额济纳旗内林带的保留面积约有500多万亩。在巴丹吉林沙漠的边缘，这片林带就像一块明珠，焕发着无限的生机和活力，与漫漫黄沙顽强地对抗着，该林带中胡杨占30多万亩。

胡杨是一种极珍贵的乔木树种，其珍贵性可与银杏树相比，额济纳是世界上仅存的三大胡杨林区之一。

然而，严峻的现实是，包括胡杨、红柳、梭梭在内的这片林带却在逐年减少。据了解，额济纳的林系每年在以5—7万亩的速度递减。成片的红柳林干死了，成片的胡杨林变成了虬枝狰狞的怪木。在达镇南部，数公里范围的一片胡杨树枯死，枯死的胡杨东倒西歪，神态千奇百怪，被人称为“怪树林”的这片胡杨造成一种死寂和沉默的气氛，如童话世界里魔怪盘踞的恐怖地带。

据了解，额济纳林系的毁减，一是因为降雨量减少，最少的年份只有十几毫米，而蒸发量竟高达近4000毫米；二是近年来河水使用不合理。这片林系位于祁连山雪水融河的下游，唐代诗人王维曾有诗：“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以此形容草木之茂盛。直到五六十年代，黑河水流到额济纳的达5—7亿立方米，加上地下水有10多亿的流量，而现在，平均每年只有2亿多。据额旗政府有关人士介绍，虽然对黑河用水的问题，国务院有关部门已做过协调，并成立了黑河管理局，机构定在黄河管理委员会之下，但目前管委会还没有启动，甘肃、内蒙两省区一直未能形成统一的用水管理和划分。

在地图上，沿甘肃酒泉往北约400公里，我们可以找到几块蓝色的小块——这是我国历史上有名的北方大湖居延海。

昔日芦花飞舞、鹅雁戏波的居延湖泽，在今天已只能成为人们记忆里的美景。进入70年代，原有35平方公里水域面积的东居延海和287平方公里的西居延海以及周围的几个大湖泊相继干涸。昔日水天一色，年产鱼5万公斤、打干草75万公斤的辽阔水域，如今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荒滩。

当我们听说今年东居延海又来水的消息后，驱车赶至，但面前却仍是滴水不见的干湖底和已经板结于沙石中的水生物尸体；而西居延海早已是随风起沙的盐碱地。即使是最好的天气，也会看到白茫茫的风沙在身边漫卷，打得人脸生疼。唯一还留下的，是湖底凝结成波纹状的细沙，似在述说着往日的波涛拍打湖岸的清凉和湿润。

距额济纳旗达来呼布镇东南25公里，在荒漫戈壁和流沙的包裹里，坐落着一座神秘而苍寂的古堡——黑城子。黑城子蒙语为“哈拉浩特”，即西夏王朝的“黑山威福军司”所在地。这座城垣底厚11．6米，高9米，面积16000平方米的城池在元朝时称亦集乃路，管辖西宁、山丹两州，是北走上都、西抵哈密、南通河西、东往银川的交通要冲和政治、经济中心，曾是古丝绸之路上的一颗明珠。

元末明初，黑城子是明军北击蒙古军团的最后一个据点。黑城子守将哈日巴特尔依靠城固粮丰坚守黑城子和明将冯胜决战多日不分胜负，明军久攻不破，便切断黑城子民众赖以生存的上游河水，干渴的黑城子因河水改道而终被攻破。在明朝弃守黑城子之后，这繁华的城市随即开始衰落，并最终成为一片毫无生气的死城。

然而，黑城子的价值，似乎不完全是它的历史、文化和考古地位，它的意义在于，当一片土地失去水源，便只能变成一块不毛之地，无论它的过去是多么繁荣昌盛。有人说黑城子的今天，就是额济纳的明天。当额济纳的绿洲一天天缩小，当额济纳的简易公路因风沙侵吞一再地改道，当这种窘困一天天延续下去时，谁能说我们留给子孙的，不会是如黑城子一样的死城呢？

200年前，英雄的土尔扈特蒙古族人在渥巴锡的带领下，踏上了可歌可泣的浴血东归之路，其中的一部，就定居在额济纳。如今，额济纳牧人们在他们先辈们生活的这块绿洲上，再次面临选择——当环境恶化到必须再次迁徙时，他们会搬到哪里去呢？

也许，15000多额济纳人在这块土地上消失对全国来说并不算什么，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把他们迁走，甚至把这15000多人养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呼喊了多年的待援的人们，只看到建起了两个水文站，每年的投入少之又少，每年上报的项目始终不见落实。太大的投入国家无力承担，投入太少又解决不了问题。而问题的关键是，这块土地不能消失。额济纳旗与蒙古接壤的边境线长507．14公里，居延海地区与“弱水走廊”是河西走廊连接内蒙古与蒙古国的唯一通道。

专家们认为，如果弱水消失，延海地区会成为我国第二个罗布泊，这不仅会造成西北地区生态的严重变化，而且从经济地理与军事上来说，河西走廊也失去了北部的屏障和军事支撑点，其后果不堪设想；于环境而言，人们最直接最深刻的印象是，每年席卷河西走廊和宁夏平原的沙尘暴，已让人们苦不堪言，孰不知，这沙尘的起源，就来自西北方的阿拉善高原。

当这块绿洲消亡之后，风沙之下的下一个牺牲品，就是河西走廊和河套平原。

额济纳旗副旗长刘洪贵说：“沙漠是历史原因形成的，我们虽然还没有力量让沙漠变成绿洲，但是我们可以防止让绿洲变成沙漠。”

从1982年开始，额济纳人每年都要进行人工义务植树。每年按800—1000亩的速度建设，乔、灌、草相结合，到目前为止，他们已在弱水下游戈壁营造人工绿洲“纳林河林区”13平方公里，希望以此改善小气候，减低风速，阻止沙漠向达来呼布镇侵进，为当地社会发展提供生态屏障。

在采访中了解到，额济纳绿洲的缩减，原因主要是干旱缺水，人为的破坏已被高度警觉。这里的牧民对胡杨的保护已非常自觉，如果有人伐一棵树，被牧人看到，立刻就会被告到林业公安局。过去，人们挖甘草、挖苁茸卖钱，现在，挖甘草已被政府列入禁止的活动。

阿拉善盟林业治沙局局长李埃新介绍说，阿拉善有27万平方公里土地，其中9．1万平方公里为戈壁，8．4万平方公里是沙漠，加上山地、丘陵约3万平方公里都是环境不再变化的地方，真正退化的，是3—4万平方公里的林地绿洲，只要能有保障地投入人力物力，至少可以保证环境不再恶化，治理环境完全可行。

位于阿拉善的腾格里沙漠对黄河的影响地段长达260公里，因此，对阿拉善进行环境治理，有着重要的意义。